25 (二五)_我的私人劳家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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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 (二五)

  下午回到家,我进屋轻声掩了门,进厨房放好买来的牛奶和果蔬,顺手整理了一下冰箱,餐桌上搁着城中餐馆的名贵外卖盒子,我今天早上有事出去了,刚刚回来时看到苏见的车停在楼下,想来是家卓召来他们,应该又是忙了一天。

  我走上楼去,意外地看到家卓和苏见在二楼的小厅悠闲喝茶,不远处的客厅内在放莫扎特,降b大调钢琴曲,走廊上一地如水的音乐流动。

  我走上前笑着道:“今天不用工作?”

  “回来了?”家卓含笑望我:“刚刚做完。”

  我对着苏见点了点头招呼一声,搁下手袋坐到沙发上。

  家卓接着话题说:“彼德什么时候回来?”

  “下礼拜。”苏见答:“家卓,等彼德一回来——”

  “嗯,”家卓对苏见轻轻做了个暂停手势,转头温柔对我说:“映映,我让碧禅定了艾薇轩的点心,应该快送到了,下去看看可好?”

  “嗯,我下去看看。”我点点头起身下楼,他明显要支开我。

  我听到苏见催促的声音:“家卓,无须再等,现时是时候了。”

  “大少一倒,劳通除开,再无第二人有资历可胜任执行总裁。”苏见的声音带着稳握胜券的笑意:“总算出头。”

  家卓没有说话,我在旋梯处悄悄转头,看到他眉间拢着沉沉云雾。

  “喂,家卓,”苏见拍了下他的肩膀:“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?”

  这时助理小姜从会议室出来,对着家卓恭声道:“副总,文件已经按苏先生的吩咐整理好了。”

  家卓道:“嗯,辛苦,坐下来休息一会吧。“

  苏见轻快地道:“小姜,喝杯茶。”

  似乎感染到了苏见的快活,小姜也不如平时在家卓面前那么恭谨,笑着结果苏见递给过来的茶杯说:“这下上三十五楼再也不用看人脸色,上个月在南非的那个开发案,我们评估预算和策划都做得简直完美,送到上面去,大少竟然一句话就否决,要不是副总是我们直属领导,开发部的同事简直要集体引辞。”

  “放心,”苏见拍拍他肩膀,踌躇得意:“家卓一上去,马上主持开始这个项目。”

  我听着听着,一不小心差点一脚踩空了楼梯。

  幸好及时扶住了台阶,我稳住脚步,安静地绕过玻璃茶几。

  应付了西点店的外送小姐,将几个精美盒子提到餐厅内,我返身回来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换台,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,不再分神去听楼上动静。

  一会家卓下楼来,站在那堵华贵的花岩石墙下寻我:“映映?”

  “我在这里。”我站起来。

  眼前的人清致脸庞倦容隐隐眉宇间心事重重,脸色还是白得过分。

  我不放心地伸手探他额头:“有没有好一点?今天一直在忙?”

  家卓配合地微微俯身,我摸了下他额头,忍不住皱眉,触手还是烫。

  家卓病了两天,发烧咳嗽一直没好,今天早上才稍稍有点精神,却又马上开始工作。

  他安抚地拉住我的手:“给我一杯水,早上忘记吃药。”

  “先看一会电视,”他从我手中接过水杯转身要上楼:“还有点事要处理,很快就好。”

  我迟疑地喊了一声:“家卓——”

  家卓回头看我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神色,缓缓开口,语气是温和的严厉:“映映,我再说一次,劳通的公事不必过问。”

  我立即噤了声,再不敢多说一句。

  他看了我一眼,有些不忍心,声音放柔了几分:“上次不是说喜欢艾薇的草莓果酸,送到了吗?”

  我慌忙挤出愉悦笑容:“唔,看到了。”

  宽敞明亮的餐厅,我取出精致一盒甜点,娇滑蛋糕表面的洒着一层可可粉,我勺了一口,觉得嘴里发苦,搁下了叉子。

  我坐在餐桌旁不知多久,直到苏见告辞离去,还站在客厅和我打了声招呼。

  我起来开门送他们离开,寒暄几句,苏见语气愉悦,步伐壮阔。

  我想到家卓,想到他在挣扎之间的迟疑,想到他掀开家骏底牌之后劳家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。

  我坐在餐桌旁,对着光洁透明的橱柜,几乎咬破了手中的汤匙。

  我觉得头脑胀痛发热,思绪一片混沌,想了许多事情,却越来越纷乱,四下一片安静,我累得动都不再愿意动。

  椅子上的手机乍然响起。

  我猛然惊醒,看了一眼,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。

  电话那端是家卓的声音,微微的低哑:“还在楼下吗?”

  “嗯,我就上去了。”我迅速地倒出牛奶加热,趁着这空当儿收拾了一下狼藉的餐桌,然后端了牛奶上楼去。

  墙角开了一盏浅黄透光云石壁灯,家卓独自躺在沙发上。

  我踩着地毯走近,他闭着眼没有察觉,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额角。

  “怎么了?”我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:“头痛?”

  他立刻将手放了下来,轻轻点点头,又说:“还好,有一点。”

  我给他按了一会太阳穴,他扶着我手臂站起来,走进房中躺下。

  我逼着他喝了半杯牛奶,他倦倦推开不再要,将头枕在我腿上闭起眼睛。

  我倚在床头,怀中的人苍白倦容,他身体不适又带病坚持工作,这段时间也熬得够辛苦了,我为什么还要惹他心烦。

  我心底细细的柔软泛起,彷佛一个一个微小的泡沫软软地发酵膨胀,游走充盈在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血管的神经末梢,我忍着身体里那种发软疼痛的幸福,小心抬起手指,沿着他的轮廓,隔着虚空细细抚摸他的脸,他的光洁饱满的额头,他的高挺秀气的鼻梁,他的微阖双眸敛去了平日的清澈柔和,却也掩盖了逼人精锐和沉沉悒郁,只是眼角迤逦着细细的憔悴,是我看一辈子都不够的沉静疲倦的睡颜。

 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,我守着他的每一场小憩,彷佛都是走过了一场天长地久。

  家卓并没有睡很久,八点多醒过来陪着我吃了点晚餐,医生过来给他挂水,有些不满地看着拖了数天还是持续低烧的病人,终于忍不住开口叮嘱他不要过度劳累。

  我们躺在床上,我靠在他肩头,陪着他静静地等待着吊瓶的药水一点一点地滴落。

  大约是十点多,家卓接到电话,我窝在被子中,听到他语焉不详的几个字:“怎么了?”

  “在哪里?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等一会,我马上过去。”

  家卓点滴刚刚拔了针,原本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神,却忽然起身换衣执意要出去。

  我不好也是不敢出声劝阻,爬起来坐在床上看着他换好了衬衣,只好进衣帽间给他取了一件羊毛线背心,替他将钱包放进衣兜,随着他下楼穿上大衣,递给他车钥匙然后目送着他开门离去。

  他脚步匆忙,转身简短一句:“映映,先睡,不用等我。”

  我慢慢走回客厅,透明落地玻璃窗下,正好看到楼下的那辆黑色汽车飞驰而去。

  我按亮屋顶水晶吊灯,一屋明亮灯光并没有驱去我心头的不安怅惘,我了无睡意地在屋子里逛来逛去。

  我胡思乱想许久许久,一步一步地朝家卓的书房挪去。

  我仔细聆听楼下的动静,多希望他下一刻就推门回来。

  但直到我走到书房门前,屋子依然一片寂静,我闭了闭眼,狠下心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。

  我快步进去,强迫自己迅速地翻了一遍桌面,家卓的办公桌是一组半圆形简洁素雅的白色桌柜,左边是一叠公函,中间放着记事本一个笔筒,旁边搁着咖啡杯,台式电脑的显示器在中间略微倾斜,一角还贴着我用绘图铅笔写的一则便笺,叮嘱他吃药的时间和剂量,家卓一直没有撕下来——宽大右边桌面是堆积成小山的文件,文件夹都塞得满满,但归档整理得条理清楚,我找过了一遍,然后拉开抽屉和书柜,都没见我要找的东西。

  我蹲在地上,摁了电脑的启动按钮。

  才不过短短几秒钟,我心跳如鼓,感觉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渗出来。

  电脑屏幕亮起,我颤抖着伸手去摸鼠标,无线鼠标不小心被我碰落,跌在地上好大一声响。

  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。

  我脑中完一片混乱,甚至还有一瞬间空隙埋怨家卓为何不喜欢在书房铺地毯,我一边拼命控制我的杂乱念头一边慌慌忙忙地打开他的电脑,点开了几个盘,他公事的文件夹密密麻麻,我乱点一通,也看不到什么头绪。

  我勉强镇定心神,按键盘搜索隐藏文件夹,一秒后一个文件弹了出来,命名为cau。

  我点击打开,文件需要密码,我试了几下,竟然顺利打开了。

  那一瞬间我五味杂陈,有松懈,有感动,有懊悔,更多的是却是,兜头压来的窒息和难过。

  那几个数字很简单,是我的生日。

  上面一份文件和图片文件夹赫然在目。

  里边是几份家骏在澳门的消费的明细账单,各间酒店各家夜店一应俱,甚至详细到一夜的酒水价格。

  其中最显眼的,还是在新世界厅一掷千金的奢豪赌资。

  我关闭界面点开了剩余的一个图片文件夹,瞥了一眼过去,忍不住惊呼了一口气。

  一张张照片里背景糜烂模糊,镜头底下的家骏和一个艳丽女子放肆地露骨湿吻。

  女子穿得暴露,动作性感挑逗,两人都是目光迷离,不知是否嗑药,家骏的手已经伸到了女子短裙下的大腿根部。

  如果这种照片抖出给传媒,几代独享尊荣的劳家家门,只怕一夕之间沦为本埠豪门笑柄。

  我想到若是奶奶和绮璇看到这些……便再也不敢往下想。

  我不知何来勇气,果断地插入移动硬盘,将那份文件拷走。

  然后继续随手新建了一份空白新的文件夹,命名为cau,修改成隐藏属性,然后关闭了计算机。

  我生平第一次怕得如此厉害,只觉得犯了滔天大罪,抽出纸巾擦干了我一整个手心的汗,战战兢兢地走出书房时,膝盖都是软的。

  我张着耳朵楼下动静,唯恐家卓回来。

  事实上我的担心完多余。

  我躺在沙发上,一直砰砰不断乱跳的心脏都平息了,他仍未回来。

  我走出客厅往楼下看,高楼下□□外的宽阔的车道上,不时有车灯打亮驶入,但都不是他。

  我再次走进书房仔细检查了下我的作案现场,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痕迹,心神不安地走出露台的花园外吹了会冷风,回来冲了个热水澡,又坐了半晌,终于支撑不住睡倒在床上。

 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,听到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,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。

  家卓上楼来,在客厅逗留了一会,朝睡房走来,我听到他低低咳嗽声,逃避地闭着眼睛。

  他俯下身子替我拉上被子,柔和声音:“映映,怎么还没睡?”

  我握了握他冰凉的手,马上取来遥控器调高了暖气温度:“嗯,睡不着,去了哪里?”

  他掩着嘴轻咳几声:“有点事。”

  我起来替他更衣,解开衬衣扣子,凑近他的衣领时,忽然闻到淡淡的香水气息。

  诚然我不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闻到香水味,之前他许多次的晚宴应酬归来,身上都是酒味混着杂乱的女士香气。

  家卓如果是在酒会归来,无论多累,回家即刻换干净衣服。

  可是这一次,他领口上只有一种香水味道。

  我可以想象,深夜幽会佳人,临别的一个拥抱,她在他的肩上眷不舍……我悄悄吸了吸鼻子,嗅到尾调余下的淡淡柑橘香气,凯莉驿马车。

  我认得这款香水。

  我原本惊惶不安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。

  家卓奔波一夜,泡了个澡在我身旁安稳睡过去。

  我靠在他身边,睁着干涩双眼一夜未眠。

  次日家卓早上起来,我跟着起床,却完睁不开眼。

  他按住我:“映映,不用理会我,再睡一会。”

  他动作小心地在房内走动,临出门前过来从床头柜拿起手机,然后吻了吻我的额头,轻手轻脚地下楼去。

  待到他出门,我躺在床上,不知为何觉得非常非常的心伤难过,怔怔流下泪来。

  他做事这么辛苦,已是面临悬崖无路可退,我却在背后恶毒地推了他一把。

  我心头涌起一阵绝望,我觉得我们完了。

  我下楼时,看到落地窗外的天色阴沉,苍茫的天空飘着冬日的细雨。

  我裹了一件防水外套顶着黑眼圈潦草地出门。

  出楼道时雨并没有很大,我没有带伞出来,谁知走出了花园道车道时,雨势突然变大,我踟蹰犹豫,困在楼下想了许久决定先回家。

  一辆停在对面街角的黄色的出租车逆行绕道我的这边的街道上。

  我还未招手,车子已在我身旁停了下来,司机探出头来:“小姐,下雨了,打个车吧。”

  我只好拉开车门:“北京路。”

  司机是一名中年男子,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向前开去。

  车子在午后咖啡门前停下来。

  我疑惑地道“怎么知道我要来咖啡馆。”

  司机愣了一下,随即说:“小姐,刚刚说过了。”

  “哦,”我睡眠不足整个人头晕脑胀,低头找零钱包,他伸手过来接时,我目光望去,那是一双修饰得非常整洁的手,中指上有淡淡的墨水印子。

  他掏出皮夹来找我零钱,我多看了一眼他的钱包。

  然后付车资下了车。

  侍应生礼貌地拉开门,我走进去,看到坐在咖啡座的女子。

  我坐下来取出纸巾擦干脸上的雨水,绮璇妆容精致,漂亮的大眼睛紧张不安地望着我。

  我满心倦意地取下挂链上的移动硬盘推给她。

  绮璇眼睛一亮,不疑有他,接过了上前紧紧拥抱我:“映映,真的谢谢。”

  我盲目地任她搂着,面无表情肢体僵硬。

  绮璇眼眸闪闪发亮,诚挚地说:“映映,感谢有,劳家不会因为家骏蒙羞。”

  她可真会安慰人,我轻嗅她颈后,藤本月季,含羞草,晚香玉的中调,散发着优雅独特女人香。

  熟悉的香气围绕了我。

  我觉得一阵晕眩袭来。

  绮璇看我脸色,担忧地说:“映映,怎么了?”

  我低头道:“我有些不舒服,先回去了。”

  “脸色不好,”绮璇体贴地扶着我,柔声说:“让司机送回去。”

  “不用了,我搭计程车很方便。”我拿着包包起身。

  绮璇陪着我走出街口等计程车。

  “映映,”我走出街道时,绮璇追上来:“这次这么为难,我心里很歉疚。”

  我觉得累,思维迟钝,不知如何作答。

  “我会好好劝家骏,劳通家业那么大,外人做难道好过自己兄弟做?”绮璇握着我的手:“别担心家卓,他做事的手腕和能力,除非是他自己放弃,否则他不可能也不会败的。”

  我勉强点点头,告辞她走到街道旁,在街道转角,我下意识地回头,看到了一辆名贵的白色轿车停在咖啡馆旁的泊车处,车牌是lt188。

  家骏的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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